只写战山为王、 只写HE、a.f.d: 繁花缱绻

【战山为王】漠河舞厅

🎼 一发完,有双性设定、介意者慎入

🎼 一个音乐爱情故事:漠河舞厅〈GG视角〉  漠河舞厅〈DD视角〉

视频皆与我无关,请勿打扰UP主


我风尘僕僕,俐落踩踏湿滑石阶,拾级而下,零下十多度低温亦融不去胸腔热血澎湃,我精神奕奕地推开年代感十足的老旧木门,进入烧着暖火的屋内,脱下羽绒衣的同时也抖落一地雪花,见它们遇热迅速化成一地清水。

 

来客稀疏的小酒馆,三、两白日买醉的风雅客,或倚在吧台,或席于空无一人的表演台前兀自沉吟,我瞄了一眼角落不起眼的招牌,北欧极圈裡,异地他乡,端正楷书写着「漠河舞厅」四个中文字格外亲切,也证明我没走错地址。

 

明明是酒馆却命名为舞厅,一年只在冬季永夜时节营业两个月,太阳升起即歇,古怪得很,却也因为背后有个美丽的故事,以及一位一生传奇的英雄,慕名而来的旅客仍络绎不绝。

 

大家都很有默契地遵守一个律令,若不想脾气不好的酒馆主人掏枪赶人,店裡同时绝对不能超过五位客人,入店后,未经允许,除了点酒买单,一个问题、一句话都不能多提多说。

 

而我之所以如此亢奋,便是因为经过多年交涉与锲而不捨,顽石也有点头之日,电台通知我店东终于同意受访,而我是第一位受邀的记者,我开心地直接抱起秃头圆肚的上司拥吻。

 

二话不说地刷了机票,马不停蹄地赶来极圈内赴一个世纪之约。

 

店主人叫肖琑,王、肖琑,上个世纪末铁腕军阀肖战的养子。

 

他的养父,即是我此行的目的,年仅二十七岁,即以一支纪律严明的部队横扫全国,统一国内分裂乱局,重整军伍,于外敌来犯之际,号召民族同仇敌忾,耗时十年,终于败退入侵倭寇,令其称臣。


时兵政大权在握,分明能够顺理成章成为一代帝君的英雄,却在万民归顺与簇拥声中急流勇退,突然消失于历史舞台,行踪成谜。

 

我脱下羊毛手套,搓着冻僵的掌心紧张地走到空荡的吧台前,按了上头标示「点单按这儿」的铃,又等了至少五分钟,酒柜后的空间才传出有人推门走出的跫音,皮鞋跟踩踏橡木地板的达达声格外响亮,不知为何我脑海出现奔驰沙场的马蹄画面,我想是因为对于肖战这个人走火入魔般的崇拜。

 

青年浏海微捲,长发及肩綑扎成一束垂于背后,皮肤白皙,若非神情清冷,微翘略丰的唇会叫他显得更稚嫩,看起来顶多二十一、二岁,皮相极好,是随便一个掀帘眨眸都能叫人倾心的美人,眉眼间竟真与肖战有点相似。

 

「李先生吗?我是肖琑,等你很久了,这边请坐。」

 

肖琑先从我打量的目光认出我,没问我喝什麽,自己动手调起酒,纤长指尖似弹奏乐器,优雅迷人,我也不做声,享受环境氛围下的一切,美酒、佳人,更好的是还有一个我引颈企盼已久的故事。

 

「父亲并不知道这些年我擅自做的好事,开了漠河舞厅、在网上编辑他年轻时候的爱情故事,抱着一点期望,如果那个人还活着也看见了,能寻上我们。」肖琑推出一个水晶角杯,橙紫色渐层的酒液,似烈火黄昏与晚夜交错的逢魔时刻。

 

「这是你每一篇文帖结尾都留下酒吧地址的原因?」我拿出录音笔,取得他的颔首同意后打开电源,直切核心。

 

肖琑发在网络上的故事,主人翁无名无姓,但开在北欧极圈内的酒吧「漠河舞厅」已足够具噱头,文章发布不久,一传十、十传百,很快火了起来。


深刻沉醉在战火悲恋裡无法自己的粉丝中,有人透过主角前半生戎马天下的足迹,大胆臆测出説的就是肖战,举证与对照事绩一出,一举再将「漠河舞厅」推上另一波舆论高峰。


大批媒体、读者涌进极光小城,直到无关紧要的傢伙不断出现,行为失控造成困扰时,肖琑持着猎枪冷着脸对空鸣枪示警,才出现了店内不得超过五人、不接受媒体採访、勿骚扰英雄馀生晚年等成规。

 

肖战具有什麽样的历史地位,国内人人心知肚明,热心粉丝的网路声明一出,倒也真止住了太平盛世裡无聊人士癫狂追星式行为,虽肖琑的文章仍三不五时就被捞出来重新炒热,但「漠河舞厅」回归清静,持续在永夜裡等待北极星重绽光明。

 

「嗯,你想知道的所有细节,我会尽我所知的告诉你,但我不是父亲,能描述的有限,都是透过这些年读他的手记、给那人的信件裡得来的。」

 

肖琑一边说一边走出吧台,他很高挑纤瘦,放到大城市裡,拥有年轻小姑娘会追捧的影视明星五官,以及名模等级的身材,我望着他走向一位位酒客,面无表情地告知提早打烊,请他们离场,不收酒钱,没人有异议,默契地穿上厚大衣起身。

 

「我想先知道你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?我都做好这辈子等不到你点头接受访问的打算了。」我抿了一口不知名的调酒,好烈,没有外表看来亲切。

 

「父亲他…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,战争给他背上的太沉重,好笑的是…不是你广播节目上不经意的一句话,我一直没想到一个矛盾,又白等了这些年。」


肖琑坐回我对面,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,有点玩世不恭。

 

「我?我说了什麽?」


我问,心中一边诧异暗忖着,虽不敢奢求还能见上肖战本人一面,但他至多不会超过五十五岁,按现今医学,该是罹上什麽绝症?

 

「你在节目上笑着说那个人如果不识字、不懂上网,要怎麽找到我们,这麽简单的事我竟然没想到,明明父亲还老告诉我,要是他没了,我爸才来,记得把信读给他听…」肖琑自嘲,我捕抓到的却是另外一个关键字。

 

「我就随口一提,就算对方不识字,身边也该有人能说给他听,但…你刚说你爸?」

 

透过肖琑才情并茂的文章,许多人都知道截至失踪前皆未婚娶的肖战,在人生最风光时候,原来曾有过爱人,那是呼伦贝尔草原上的一个游牧少年。


生活太平的人们怎麽听都旖旎浪漫的邂逅,在那个时代却不过是两段沧桑人生的偶然交集,大漠荒原,战火乱世,兵靴所往之处,〈老福特说是低俗字眼不能提〉是庶民能提供给守望家园的战士们最直接又理所当然的抚慰。

 

「或许城裡的人也会称他是我妈,但按照父亲的描述,那个人肯定会对妈这个称呼气急败坏,李先生,抱歉对你撒了谎,我不是肖战的养子,我是他的亲生骨血,父亲二十六岁那年和王一博相恋相爱后,我爸一个人瞒着父亲生下的小孩。」


「王一博?你还知道那个人的名字。」

 

我的指尖凝着水晶杯上,表情看起来铁定十分可笑,我当然知道肖琑不是在说什麽玄幻故事,〈老福特说是低俗字眼不能提〉现今已不是什麽奇闻,但兵荒马乱的时空下、漠北草原的医学技术…若王一博这个少年真实存在,并为肖战诞下一个孩子,生存的机率近乎是零,我不确定是否要再给肖琑半丝期望。

 

「我知道你在想什麽,虽然当时我是个不到一岁的婴儿,但到现在彷彿都还依稀记得,我爸抱着我一路追,拼尽全力把我塞到别人手裡送上难民车时,他怀抱裡的温度,虽然最后他跌在泥裡,自己没能来得及逃,但既然父亲都相信他还活着,我怎麽能不信?」

 

肖琑几句话堵住我顷刻前的萎靡思想,向来感性,我眼眶微酸,脑海已能转起王一博抱着稚儿,在绝望中孤注一掷的坚毅,是啊…能让一代霸王恋上的虞姬,必有过人之处,我仔细确认录音笔记忆卡的容量,做好倾听故事的准备。

 

肖琑盯着电子屏幕冰凉闪烁的蓝光,半晌侧首望向窗外雪夜:「爸,我是小琑,名字是父亲他后来给我取的,王、肖读做琑,如果你听完了故事,父亲他要跟你说…他错了,城市裡的花园原来没有花,有时间的话,你来看一看他吧...他找不到你,但找到你最喜欢的了,会一直在太阳不会升起的地方等你。」

 

 

「肖战,你知道我最喜欢什麽吗?」

 

「我吗?」

 

「鹅鹅鹅…没见过你这麽臭不要脸的。」

 

「你最喜欢什麽?告诉我,找来给你后,你最爱的能不能是我?」

 

「行啊,战哥办得到的话,我也不是不能考虑。」

 

「那说来听听,天上的星子我都能给我的崽崽摘下。」

 

「哇喔…真刚好,我的答案就是天上的星子,如果这世界上有太阳永远不会升起的地方就好了,我会在那儿,银河为衬,为我爱的人跳一辈子的舞。」

 

「太阳不好吗?为何要困守永夜。」

 

「因为从我爱上你那天起,你就是我的太阳,你走了,世间于我就是永夜。」




肖战凝着王一博,少年杏眸熠熠生辉,于他如战火燎原的夜裡,高悬于极北空中灿亮的晚星,清冷孤傲,却也潇洒自在,能指引无数迷茫兵卒方向,给予希望,直到晨曦重新洒落大地。

 

老福特说是低俗内容删减,你们知道哪里找得到〉

 

低俗下贱的怪胎。

 

这是一个烈火滔天的年代,胜者为王,败者成寇,无数枭雄拥兵自重,割据一方,相互厮杀,以争权夺利为乐。

 

而肖战,是人们口中的当代项羽,西楚霸王,野心勃勃,崛起于蜀地,冷血无情,将军麾下,蜀军所经之处,风声鹤唳,草木皆兵,明明得一统天下,却止步于楚河之滨,不再前行,据国土近半,笑望东岸百家争鸣,藐其无一敢跨水西行,自取灭亡。

 

权势正盛的肖将军率挥兵北往,途经漠河畔,为横跨天堑极光吸引,跃而下马,驻足草原兴叹:「此前未见极光小村,浮生至此,夫復何求?」

 

他笑着喝马进入村落,若帝君巡狩,营帐驻扎处,橙火蔽天,草原上走牧维生的纯朴族民,战战兢兢,戒慎恐惧,年轻貌美的女郎一位接着一位送入将领兵卒床榻,藉以慰劳他们以生命热血,守其安稳无殃,不受欺凌。

 

奈何佳人送往迎来,始终未有虞姬获霸王青睐。

 

村民瞧不起的小怪胎王一博大胆向长老请谒:「一博生无所长,唯能歌善舞,若幸得将军赏识,愿求其保举族此后不涉战争忧患。」

 

老人乐呵应允,一个母早逝,父不详,混了外夷血非男非女的弃子,若能有所价值,何乐不为?

 

于是平日在族裡为奴做囚的游牧少年套上族女服,白狐皮裘、留仙短裙,流苏银鍊繫发,足踝铜铃响曳,于篝火前,一曲舞进蜀王眸底,成了他的虞美人。

 

他献上初夜,异于常人的双性体徵惹来将军凤眸诧异,与更多的怜惜,〈老福特说是低俗内容删减,你们知道哪里找得到〉,是王一博这辈子第一次哭,以身体交换馀生自由,愿肖战一纸令下,护其往后不再受部族成规束缚,免去奴籍,自在如风。

 

「我能带你走,给你富贵荣华、金山银海,我会在最繁荣的城裡替你盖一座花园,望你翩跹起舞,一辈子只做你喜欢的事。」浪漫多情的将军之后每一次过分又霸道的佔有中,总会如是对王一博复咏,愿携他的虞姬走马天涯。

 

「硝烟四起、烽火连天的世界不适合我,我只想无拘无束地骑射跳舞,以天为被、地为席,肖战,我是大地的孩子,不属于你的鸿图霸业,等你不爱江山时,我在漠河等你。」

 

他裸身批上肖战那件染满烟硝火药味的军氅,莹白小腿外露,踩跳下暖榻,脚上叮叮噹噹的铃响,换来情事酣畅痛快后的将军莞尔一笑,嗜血的唇弯出违和的温柔弧度,单手支额,侧身半躺,望着他的舞姬为他一人漫舞。

 

「好无情,我对你不好吗?」

 

男人凤眸微微眯起,天堂三寸、烛火暖黄,王一博翩跹婀娜的身影,随着他喉间恣意哼吟,某个亘古不知名的大漠小曲儿,轻曳摇摆,倒映于棕褐色的营帐上,刹那征战笑傲沙场的军官,短暂萌生了袖手天下的想念。

 

「好啊,战哥可对崽崽太好了,再没有人比你更好,所以我爱你。」

 

他回眸,勾唇一笑,那麽的玩世不恭,近乎得意忘形,王一博清楚自己多有魅力,足叫乱世枭雄为他的星眸杀人放火,亦甘之如饴。

 

「爱?你懂得什麽是爱吗?」肖战不住噗哧笑出声。

 

「比你懂。」少年扁了扁嘴,一瞬间流露出猫儿般娇嗔不满,就一瞬间,随即又眉飞色舞,斗然揭开暖帐,寒风刺骨,月明星稀。

 

「肖战,今晚月色真美,你给我放个烟花吧。」

 

「我上哪儿去找烟花,哥在打仗,你当我军队是耍猴的杂技团吗?」肖战打着赤膊坐起,无奈笑道。

 

「如果崽崽能找到并给你放烟花,就代表我是真的爱你。」王一博仰望晚夜,浏海随野风掀扬翻舞。

 

「哪门子逻辑…」

 

肖战话不及说完,王一博裹着他的军大衣,不顾裡头光熘熘的什麽都没穿,赤脚跑出帐外,转眼消失无踪,再回来,冻得泛红的掌裡攒着一把求援用的信号枪。

 

他桃腮扑粉,催促肖战,高高在上的将军,赶快穿好衣服,他要带他去放烟花,后者无奈,拣了双皮靴先给孩子冻红的脚丫套上,方一把扛起过于灵动的草原精灵,跃马往大漠河畔而去。

 

远山如蛰伏狩猎的黑豹,横躺连绵于墨色静夜彼端,马儿低低嘶鸣,肖战放下怀裡躁动的人儿,下马后沉默驻足,盯着游牧少年,垂眸鼓捣手裡那所谓「烟花」,于王一博把火药口对准自己的粉鼻子,差点扣下板机时惊吓得大喝了声。

 

「你这是要放烟花,还是让我看你脑袋开花?」骁勇善战的将军心惊胆跳地抢过火器。

 

「唉?我整不会这些文明玩意儿,你教我,快!来不及了!」王一博望了远方群山一眼,再次焦急地催促,鼻子嗅着风的气味。

 

「到底怎麽会来不及?」

 

开枪还挑良辰吉时的嘛?肖战莫名所以,被少年推着往野原空旷处走,他把信号枪递给坚持亲自动手的王一博,简单讲解了构造操作。

 

「小心点儿。」他感觉一生所有的耐性与温柔,都给了王一博。

 

「知道,看好了,战哥,这是我给你放的烟花。」

 

焰火炸裂,光与热消弭殆尽同时,一条璀璨绮丽的紫蓝光带挟着亿万繁星滑过穹苍,王一博举高藕臂,无畏霜寒,轻垫足尖旋舞,灵动流转的眸,成为肖战馀生记忆裡最明亮的北极星。

 

「看吧!独一无二,王一博给肖战织锦的烟花。」少年轻笑,奶憨的嗓音满是生涩的稚嫩。

 

将军在草原上一待近一年,白昼带着他的虞美人策马奔腾,潇洒恣意于浩瀚河山,年少得志,不得以被迫早熟骠悍而隐匿的流水柔情,于晚夜一次次缠绵交融裡深刻,他恋上了漠北之境一颗寂寞的星子。

 

「老头们说我的存在亵渎神灵,你说,你一天到晚顶撞我这个祸害,神明该罚你还奖赏你?」

 

「不如让你再给我怀个孩子,若天要降罚,我便诛天。」


「将军大人口气真狂妄。」



 他们都没想到会一语成谶,东海倭寇,趁与肖军仅一水之隔的诸强内乱纷争不断,挟强兵重火声势滔天地登陆,接连取下数座城池,姦淫掳掠,屠杀平民,过境之处,生灵涂炭,向西军发来求援的电报不断,部分诸王纷纷献兵呼吁团结,共御外敌。

 

「这片大地需要我,一博,我走了。」


肖战站在整装完毕的军伍前,黑色的军靴于夏季艳阳照耀下熠熠生辉,他吻住少年的额,将随行最贵重的所有财物都给了王一博。

 

「好啊…肖战,要照顾好自己,我说过我是大地的孩子,母亲需要你,我只好把你借给她,我在漠河等你,你会回来吧?」


他微微踮起脚尖,伸长藕臂环住即将远征的爱人,耳鬓贪温厮磨,以后他最怕的黑夜裡,谁来给他温暖,眼眶有点酸,但王一博很坚强,没有哭。

 

「我会回来,带着替你摘下的星子,娶你回家。」

 

将军一骑绝尘,温柔承诺的嗓音消逝在马蹄扬起的滚滚黄沙之中,与王一博相爱了整整一年又二十八天,就是未料此一去,会与千里征途中偶然邂逅的爱人诀别。

 

「肖战,你像暴风雪,骤然袭捲我的生命,离去时连我的心都一起带走了,徒留一片风平浪静的晚空,我…又成了一颗寂寞的星星。」

 

部族裡得将军宠幸,摆脱奴藉的少年赤足站在漠原之上,再也看不见心上人的背影时,嘟起嘴,踢飞一颗咯得脚心发疼的砾石,低首按着平坦的腰腹:「我会等你的,肖战…我好像怀宝宝了,就算摘不了星星,你也是王一博最爱的人。」

 

少年的呢喃渗进了风裡,从此往后每年逢冬,四海八荒奔驰的将军,总会在遭来自极北的野风惊扰,吹掀军氅兜帽之际惆怅地望向爱人所在的方向,没有王一博的前半生,他为野心、为自己东征,有过王一博的后半生,他为和平之后有个待他归去的家泣血。

 

 



「王一博,如果你在那裡有时间的话,来看看我好吗?看看失去风的大雪如何衰老,一个人的眼睛又是如何融化,离你而去的那夜,我才发现已经深深爱上一颗寂寞的星星。」

 

但为时已晚。

 

三十七岁的将军发鬓已杂白雪,他不再戎马,遭流弹贯穿次数不知凡几的膝盖,逢冬遇凉总疼得他依旧英挺的剑眉紧蹙,便是如此,此刻他仍心如赤子,因为盼了三千多个日子的思念与杳无音信,终于无需再寄予夏日往北拂的南风。

 

他,回来了。

 

副将于他记忆裡的那片草原上停妥座车,飞扬的凤眸黯淡于烈火肆虐后乾枯萧条的野原,风萧萧兮易水寒。

 

「都督大人…」

 

随将军踏遍大江南北的青年,于伫立未动近半个钟头的肖战身后轻唤,妻离子散,兵家常事,但谁遇了都不知何从慰藉起,更别说对象是君王。


青年正惆怅,幸得一驱赶四、五羊隻的老翁悠然经过,混浊沧桑的眼盯着威风军车目不转睛。

 

「老人家,你可知道这儿曾有过一个村庄?村人们都哪儿去了?」


副将开口打听,字正腔圆的京腔听得老翁摇头晃脑,频频摆手表示不明白,他们比手画脚了一阵子,老人身材壮硕、长相憨厚的儿子赶了上来,手裡牵着一个约莫十岁大的男孩。

 

副官改向年轻人交涉,他听懂了,但摇首表示不知情,他一年前战争刚结束才回到漠北老家,于是转而朝老父亲交头接耳了一阵子,老翁这才咧开黄板牙,嘘唏地指着眼前草有半人高的原野。

 

「父亲说,村子早烧没了,村民就埋在下头,是这一区草生得特别旺盛茂密的原因。」年轻人道。

 

老人又絮絮叨叨,若念咒般解释,八、九年前听邻近的城裡传这儿有个〈老福特说是低俗内容〉村,裏头有打得他们落花流水的将军疼爱过的人,于是闻风来了批倭寇。


老的、男的都死光了,女的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后也死了,鬼子们就放一把火全烧了,尸骸挖坑埋到地底,他跟这个娃娃运气好,即时搭上城裡大官调来的难民车,逃过一劫,但同族人都没了…一个都没了。


老人操着方言的哑嗓染上哭腔。

 

凝着远山清冷的肖战终于回头,视线落在年轻人脚边咬着手指甲的男孩,他有和他的王一博一样灿亮的瞳孔,似他飞扬的眼尾,一样爱啃指甲的习惯。

 

年轻人继续翻译老父亲激动的方言,指着娃娃,说他没有名字,他们都喊他崽崽,他的父亲也是个漂亮的男娃娃,那时抱着襁褓的婴儿一路追车,追了好几公里有,后面就是持枪追捕的倭寇鬼,车上的人虽感觉他追不上了,仍一个抓着一个人伸长手臂想捞父子一把,最后仅勾到娃娃的襁褓,娃儿的父亲抛出小孩前整个人扑跌倒地,但听到他们冲他喊接到了、接到了,孩子没事。

 

「父亲说他没看过有人要死了还能笑得那麽甜,一身是血地跳起来挥手跟他的宝宝说再见、要好好活…所以印象特别深。」

 

年轻人困惑地看着始终一语不发的威武军将在崽崽面前蹲下,颤巍巍地瞥了肖战的副将一眼,深恐说错话犯了重罪。

 

「再后来呢…」男人温柔但满是沧桑的哑嗓溢出四个字。

 

「后来?没…没有后来了,被杀人不眨眼的倭寇逮着哪儿能活得下来?」

 

熟悉的铜铃轻响,副官接过老翁从随身的麻袋掏出的一条足鍊,年轻人接着说:「娃娃身上藏了很多值钱的宝贝,能卖的都卖了,就剩这链子不值几个钱,父亲说留着认亲,也许哪天说不准孩子的亲人回来了呢?」

 


广播放送出去的第一晚开始,电台接到成千上百的电话、信件,除了绘声绘影、信誓旦旦地说见过王一博却没半点可用线索的讯息外,更多是为痴情军官嘘唏不捨的鼓励。


肖琑双亲的爱情故事,在我的坚持于轮流于各个时段拨放,即便现代听广播电台的人已不多,五光十色的网络有更多诱惑,我们仍抱着几缕希望,那个当年抱着孩子的孩子侥倖逃过了死亡,回家晚了,只是因为已如其所愿,自在如风,贪玩了些。

 

第二年的冬季,肖琑来信告诉我,他的父亲逐渐记不得他是谁了,或许再过一年,节目就能停了,我凝着随信寄过来的照片裡,背对镜头孤独坐在落地窗前望雪的男人,莫名地泪流不止,他还在等啊…没有放弃。

 

我发了电邮问肖琑照片能不能发到网上,他回我也好,不然怕王一博看见时,父亲已经没了。

 

我彻夜未眠,写了篇长文,疯狂地往网路上各个论坛转发,还想着打印出来,去街上发,替照片裡那孤单的灵魂努力到最后一分一秒,心裡明白,说穿了更似一种不甘的发洩,为军官不及掌握逝去的爱情,为有情人不得相守的嘘唏。

 

电台决议终止「漠河舞厅」播送的最后一天,肖琑发来一段音频,同意我安插在节目裡,我向听众致谢,感激所有人间温暖这些年不遗馀力地帮着寻王一博,军官温柔却近似弥留呢喃的嗓音透过频率嘶哑传出时,录音间裡所有人都哭了。

 

「崽崽,如果有时间,你回来看一看哥哥吧…再晚,我怕等不到了。」

 

或许奇蹟是存在的,肖琑发了简讯说北欧上空出现极光时,最后一通观众Call In进线,我隔着玻璃,见导播小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拍着玻璃要我快接起。

 

「请问故事裡的军官是肖战吗?我是王一博。」

 

再后来呢?「漠河舞厅」等到了它一直在等的舞姬,店主人婉拒再製作无谓哗众取宠的节目消费双亲爱情,肖琑说王一博拨通的那通电话,已给故事最好的结局。

 

那就给你们说说我所知道的部分吧…近二十多年过去,少年依旧少年,我后来又去了「漠河舞厅」一趟,酒吧已关闭,不再待客,门户深锁,我运气够好,遇上外出採买回来的肖琑,他笑着,比了个要我入内后噤声的手势开门,室内灯光暖黄,我风尘僕僕地站在大门前愣怔,这次连风衣都忘了脱下。

 

本来我以为装饰用的小型舞台上,军官身姿巍峨笔挺,怀裡抱着一个少年,一件显然过大的西装外套、吊带长裤,赤着脚踝,踝上铜铃随着轻缓的舞步响曳,那个空间裡,容不下任何第三人,此间唯二,是肖战跟王一博的三寸天堂。

 

肖琑说王一博那一夜送走他后,一点都没放弃自己,他赤足乘风拼了命继续追着消失在眼帘的车跑,好几次火枪弹药擦过他的小腿肌肤,却从未命中,他跑到筋疲力尽,失足滚进一条壕沟,在裡头昏了两天两夜,遭雨淋成了个泥人后,被路过的外国牧师救起,后来因着国内战事越发不可收拾,老牧师带着体质特殊稀罕的王一博逃回国。

 

「逃难过程中发了高烧,伤了脑子,记忆断断续续,他记得我爸,记得生过孩子,记得承诺过要等一个人,但就是不记得对方的名字、自己来自哪裡…牧师过世后,他全世界跑,做到真正的自在如风,我问他都不想自己的儿子跟爱人吗?他说想啊…但想不起来也没办法,顺其自然呗。」

 

王一博是背着背包,向一群蹲在路边升火的公路旅行者蹭饭时听到广播,他哥的声音刚传出来,他就记不得最后吃下肚的是泡麵,还是自己的鼻涕眼泪。

 

「那肖战他的身体状况…」我煞风景地悄声提问,肖琑但笑不语。

 

 

「怎麽回来都不通知一声的?」


「给你惊喜呗。」


「搞得我好狼狈啊,王一博,你都几岁了,是小朋友吗?」


「你的信我读了,不是哥要我回来看看失去风的大雪如何衰老、一个人的眼睛又是如何融化的吗?」


少年弯身,温柔细腻地一一吻过他的将军斑白的发与泪湿的凤眸。


他们在极光女神的见证,与无数人的祝福中,为彼此套上婚戒,肖琑的证件上终于有了双亲的姓名,肖战履行了承诺,卸去战甲、凯旋而归,在月不落的国度,娶了他的王一博。

 

游牧归巢的伴侣依偎在怀,同样履约为之起舞,肖战似重新被注入生命力,可是时代刻划在将军身上的烙印抹灭不去,所有人都随时准备好迎接已若风中残烛的英雄,于爱人陪伴中离去的那日,原来精力充沛,周游列国说走就走的少年却缓了步伐。


一场小感冒起始,王一博倒卧了下,就没能再起来,镇裡最好的医师说,雌雄同体,他都不清楚他当初如何一个人生下男婴,落下的病根能活到现在,已是万幸。


王一博嘻笑地道:「因为我爱人说我给他生崽,老天爷罚我,他就要诛天,所以才留我一口气到现在呀…够了、够了,我玩够了,能陪我的将军一起伐天去。」


肖战听完医嘱后,没多说什麽,隔日就将两个人的寝卧搬上开了扇玻璃天窗的阁楼,让他的少年夜夜得拥繁星入梦,他会陪着一张嘴叽叽喳喳,将所见所闻说得没完的王一博彻夜聊到天明,直至夜灯抖落晨曦。


一天,王一博天未亮就熘下床,一个人在厨房鼓捣半天,煎了几个太阳蛋、培根和一大盆优格沙拉,操着锅铲敲着平底锅催促父子俩起床,有模有样地穿着围裙,说给小琑体会平凡人家怎麽过日子,以后讨个一样贤慧的媳妇儿。


肖战、肖琑很有默契地将卖相口味都很特殊的早餐一点不剩的吞下肚,以及午餐、晚餐,入夜,换他们催促忙活一天,又开始咳起来的贤夫良父就寝,肖战坐在等了王一博好多年的同一条扶手椅上,和肖琑谈了很久。


交代了许多事情,最后落了句:「这次我不想再等了。」


父子互道晚安,肖琑目送肖战上楼,然后一个人坐到了父亲的位置,凝着窗外绮丽蜿蜒于天际的光带发呆。


男人走入寝卧,瞅着王一博窝在榻上将自己鼓成一颗球,他走近床沿,弯下腰,揭开被褥,接下他的吻,眸底仍是初夜给了他落红后,抓着被要他负责馀生那个的少年


「战哥,我知道我很任性,已经让你等了我好多年,不该再提要求,可是我想了想,还是办不到,你再委屈一下好不好?」王一博将肖战勾进被子裡,埋进他怀抱呢喃。


「你永远可以对我任性。」他缩紧臂弯,想把所有的温暖都给一个人乘风漂泊得太久的爱人。


「嗯…你怎麽那麽好啊,肖战、战哥哥、阿战…我很爱你。」


「我也是,王一博,我爱你。」


肖战闭上眼睛,下颔抵着王一博的软发,眼前浮现初见他时便勾勒在脑海裡的那座花园,百花终于绽放,铃声叮叮噹噹响起,棕发间繫着流苏银链的少年,笑鼓着软腮,一步一响,着裙翩舞于繁花间,他终于等到了他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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